close
‧ 那時候日子過得很苦。歐茲王國裡的苦日子已有一段時間了（是整段時間，厭世的學生們說）。
院長因厭倦了教務評議而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搖椅上。身穿連她的年輕同事都無法忍受的樸素衣服，她在搖椅上邊搖邊盡可能讓思路連貫。（這是她的習慣，不時回顧著某段過往，好對模糊事物的攻擊來個先發制人。）
所謂的「女巫」曾在十五年前住過這間修院。誰能忘記這一點──就院長所知，整個歐茲王國裡沒有別人生來就有像紫丁香新葉那麼綠的皮膚。但艾法芭孤然自處，無怨無尤地接受上天派予的任務。
待續......
她在這裡住了多久，五、六、還是七年？然後院長僱了歐希曼格罕，把這位閉口不言的見習修女送回平民的世界。這位小男孩也跟著走，她沒有熱情邀他同行，卻也沒有趕他離開。
他的名字是什麼，又是怎麼來到此地的呢？是在孩童時即被一群在橡鬚根裡尋找漂亮磨菇的吉普賽人遺棄？院長記不起這男孩的由來，再年輕些的人可能會知道。
艾法芭走了。前往奇亞摩閣，在那裡一點一滴地進行她的個人贖罪苦修。院長偶爾會聆聽修女們的懺悔告白，但在艾法芭身為修女的時期裡，她從未要求與誰會面。這一點院長頗為確定。雖然艾法芭罪愆的性質向來引起生活單調的修女團極大興趣，但她從未因此屈就。
一點一滴地──消息甚至傳到像這樣的偏遠地點──修女們從艾法芭急躁的舉止，異乎尋常的家庭關聯，得知她成為女巫的緩慢演變。（有人說，她是東方壞女巫妮莎蘿絲的姊姊。看在無名之神的愛的份上，這點誰預料得到？）
院長嘆了口氣，責備自己從憶起那些丟臉的日子而獲得樂趣。當她聽說歐茲巫師的長期統治已然結束，那個毫不慈悲的老混蛋登上了打著怪異商業補藥廣告的熱氣球消失在雲間時，是如何在祈禱時跳起來拍手叫好。後來高地之國的那位戈琳達雅敦納，即婚後冠了夫姓的查佛列夫人出人意料地躍升為王位繼承人，算是在事情理出頭緒前的臨時總理。（她完全是天降神兵，用政治上的說法就是：她極為富有，而且很有手段。但誰猜得到巫師離開後的真空狀態，會吸引一個對長禮服有強烈興趣的普通社會妻子呢？）
「不壞的選擇。」院長開始大聲說話，好讓自己想得更清楚。「我並不需要為了顧及我們的聖戈琳達才這麼說。查佛列女士或許是因她而得名的，或者自己改了名，從有鄉村風味的葛琳達改成更高尚的聖者之名戈琳達。真聰明。」不，她以戈琳達之名廣為人知──就這個單名，像隻寵物，像隻玩賞狗！
戈琳達弄起了一陣子的開放朝廷，而至少在巫師祕密狀態的前期氣氛中，多數腐敗的朝政都獲得了矯正。這項先下手為強的作法可是深思熟慮得很。甚至，還替水車女工開辦了幾所學校。不錯的方案──儘管經費昂貴。從修院的未婚女子角度來看，那似乎是慷慨而睿智的──但那算是什麼角度？
然後戈琳達退位了。人們猜想，從來就不專業的她厭倦了統治，開始狂熱地蒐集起迷你家具。老實說吧，或許她是被排擠的。有一陣子，取代她的是個傀儡政府，一個自稱為稻草人的大傻瓜。謠言滿天飛，說他不是真正的稻草人，更不是跟那位訪客──桃樂絲同行的那一位，只是個失業的混混，打扮得光鮮亮麗來欺騙群眾，搞不好每個週末還在後門領取薪水──但是誰給他錢？
戈琳達的人嗎？是她的對手？還是工業重鎮吉利金省的銀行家？誰知道？最後他又被最新上任的討厭鬼所驅逐，接位的隱形人渾身散發著榮耀：神聖的國王。
自從艾法芭騎著狂野的掃帚飛過天際，好幾年時光無聲無息地過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某些暴行停止了，那是好事；但其他的暴行又取而代之。某些疾病消退了，其他的疾病又開始肆虐。
現在又出了什麼事情使得斯克羅人和西方的尤納瑪它人焦慮不安，而且此事激烈到連隸屬於其一或兩個部落的政府代表，都想對中立的一方下手。
就像那幾位年輕修女，被翡翠城裡指揮主教堂的諂媚者派出去行使任務。那些滿口阿諛的母雞！只要她們的國王有需要，她們就會咯咯叫得至死方休。而她們派出去的特使，那些無辜的年輕孩子，曾在這間聖戈琳達修院停歇，補充食糧、用過酒飯，她們的臉現在又在哪裡？院長納悶地想。那些臉無論在夢裡或是被郵包遞送過來，她都希望再也不要看到。
搖椅上的她就要逐漸進入夢鄉，然而她卻站起身，因關節發痛而呻吟著，試著要關上窗板。其中一片卡在原處無法動彈，今天下午她原本想找人來修的，但車隊的來臨使她忘了這回事。
她走進個人專用的廁所，換上了粗糙的睡衣，然後在馬毛製成的床墊上躺好，希望自己能夠很快睡著。這一天實在太累了。
胡狼月透過窗戶看著她。院長好似要躲避它的目光似的別過頭去。這民間習俗她七、八十年前就已養成且從未動搖。
她的思緒短暫飄回了吉利金省的波沙嶺，記憶中那裡的日子遠比她目前的生活還要清晰美好。美味的珍珠果葉！下雨時父親馬車頂上的雨水。在她年輕的時候，雨下得更豐沛更頻繁。有各種氣味的雪。所有的東西都有味道，無論是否美好，只要有味道就夠美好。現在她的鼻子簡直已經不行了。
她唸了一兩句禱詞。
立爾，那是他的名字。立爾。
她祈禱當睡醒的時刻到來，自己還會記住這個名字。
待續......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內容連載-迷途記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