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些旅人在翡翠城與好友和親人團聚──在沙龍、酒館、或交易所中──他們聽到了更多謠傳,是關於他們已設法避開了的戰爭。謠言四散,四十、六十甚至一百人死於斯克羅和尤納瑪塔人之戰。這些人多半都是野人,他們可以互相殺戮,但不該波及無辜的人。

當然,謠言可能有誤,但卻不至於無趣。兩百人死了,死者又多一倍。隨便哪一天都可看到大片墓穴。
 
這份奢侈的安全還沒來到。首先,草徑車隊仍須持續蝸牛般的緩行,穿過失落平原。地形上的變化──歐茲王國在他處有令人難忘的丘陵、山脈、山谷和森林──在這裡頗為短缺。只有平原、頁岩、更多平原,就像灰撲撲的報紙漿
前景已經夠令人氣餒了,還得帶上一位病人讓事情更為糟糕。對歐希曼格罕的服務,客戶支付了高額的現金,有些客戶遠自烏加布省而來,還有些人在大凱爾山區的東邊山腳下才加入隊伍,他們認為自身旅程的安全才應是歐希的唯一考量。

歐希提醒他們別無選擇,她從未宣稱客戶的旅途將不因迷途或走失而受阻。

根據他們的合約,若旅人在途中遭過路客、偷渡客、搭便車的人或原住民謀殺,她的確不必承擔責任。歐希保證會憑藉她對這片地域和人口的了解,盡可能安全的領導車隊,如此而已。為此她也選了一條新路線,意圖避開部落衝突的危險區,而且目前為止都還順利。不是嗎?

病人被放上了馬。儘管她故作勇敢,但歐希對她客戶們的恐懼的確敏感,在這點上她其實頗高興能有一位失去意識的年輕男人相伴。他能分散其他旅人的注意力,而且對他們的憤恨不平毫無所覺。

她讓他躺在第三節車廂後方,向客戶們徵得最暖的冬袍,把他堆得像個蟲繭。日日夜夜,床上的他了無生氣,沒有發燒,反而幾乎沒有熱度──兩種狀況都一樣令人擔憂。經過一天的努力,納布已能把幾湯匙的白蘭地餵進那人雙唇,歐希想像她看到他的肌肉以一種新的方式開始放鬆。

她無法確定,她不是醫生。但有件事她很確定。自從他加入後,整個草徑車隊的情緒都變了。為什麼?或許是:如果這個可憐人被打得只剩一絲氣息卻仍活著,那表示大家都還有希望。這麼想吧:他的臉沒被刮掉。人們放鬆了,晚餐營火周圍一片低沉鼻音的祈禱聲更使人心情平靜。漸漸的,歌聲又回來了。

我們辦得到。我們值得。我們已然獲贈生命的恩典,是不?我們獲救了,絕不會毫無理由。在對無名的神的謀策滿懷感激的狂熱中,人們的脊椎挺直了,雙眼變得明亮而溼潤。

一週過去,他們來到往北迴轉的路標,把最可能中埋伏的失落平原拋在身後。

在夏季末尾的這個月,樹林中生長在湖泊間的幾株橡鬚樹被風輕彈著,松鼠把堅果散落在斯卡克馬皮製的馬車車頂。儘管那兩個湖還在樹林兩端好幾哩之外,空氣卻已變得潮溼。

隨著橡鬚樹林逐漸稀疏,他們抵達了頁岩淺灘。這片古老的社區堅固地矗立在核桃色的原野中央,有隱蔽的周圍和樸實的牆壁,一棟他們六週以來首次看到的石頭建築。儘管有陡峭得像受到擠迫的山牆和縮窄的附屬建築,儘管城牆上設有槍炮口,但看到那景象卻比看到翡翠城還令人欣慰。

「聖戈琳達修院。看來還真神聖。」他們嘰嘰喳喳地說。

住在裡面的修女分成兩列,有些遵奉沉默誓言過著修行生活,另一些則遵奉著寬縱誓言,縱情於教學、照顧病患,並為行經南凱爾山脈和翡翠城之間的旅客提供歇腳處。因此當草徑車隊在門口停步時,那扇有雕刻的寬闊大門應聲而開。三名領口漿洗乾淨,滿口爛牙的中年修女組成的歡迎委員會在門口排成一列。

她們以冷若冰霜的禮貌態度跟歐希打招呼,對任何不住在女性社區卻仍有辦法維持單身的未婚女子都心存懷疑。不過,她們仍用甜玫瑰蕨拂臉的傳統儀式表示歡迎。第四位修女隱身在屏風後面,以拙劣的技巧彈奏了一曲歡迎頌,豎琴的琴弦忽然斷裂,緊接著是一句最不修女的詛咒。

旅人們並不在意。他們簡直像到了天堂。可以有床睡!有熱食!有酒喝!還有一群足不出戶的聽眾,將因他們旅途中的故事而顫抖激動!

可惜修女們對最後這點卻毫不理會。她們的注意力立刻被病人吸引,她們把他抬到涼廊,匆忙找來擔架好把他搬往樓上的醫務室。

正當修女們開始把那傢伙搬進私人房間時,剛做完早課的院長輕步走來。她對歐希曼格罕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眼光落在那氣息奄奄的小夥子身上。接著她擺了擺手:把他移走。

她告訴歐希:「我們認識他,我們認識這個人。」

「真的?」歐希說。

「如果我的記性還沒衰退,」院長繼續說道:「妳也應該認識他。幾年前,是妳把他從我們這裡帶走的。十五,還是二十年前?時間的流逝在我這把年紀已經不甚重要了。」

「二十年前他應該只是個小孩,是個嬰兒。」歐希說:「我從來沒有從修院帶走過嬰兒。」

「或許不是嬰兒,但妳還是帶走了他。他曾跟一位壞脾氣的見習修女一起旅行,那位修女曾在這間收容所服務過一陣子。」

「他跟艾法芭在一起?」

「看來現在妳想起來了。」

那個西方壞女巫……

「有些人是這樣叫她,」院長嗤之以鼻,「我可不。她在這裡的名字是聖艾法芭修女,但我很少叫她名字。她或多或少奉行著她自己的沉默誓言,所以不需要頭銜。」

妳在他小時候見過他,現在還認得出來?你們之後還見過嗎?」歐希問。

「沒有,但我從不會忘記別人的臉。」

歐希抬了抬眉毛。

「我看過的臉實在太少了,」院長解釋,「但我們先不談這個。我得讓醫師修女過來替這男孩做個檢查。」

「那時候他叫什麼名字?」

院長沒有回答就離開了。

到了晚上,等歐希的客戶們喝下睡前酒,新一代的謠言又產生了:這男孩是國王的聖徒,是進行非法性交易的土匪,還會說靈潛鳥話。他身上除了一根肋骨,其餘的骨頭全都斷了。
 
多數的謠言都自相矛盾,也因此湊起來的故事更引人興趣
 
待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wicked20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