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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了。」梅蓮娜說著,以杓子將蛋舀進木碟子內。她的兒子不會像大部分的男人那麼愚鈍。她會將他養育成人,讓他有能力抗拒與日俱增的哀痛。

這是我們的社會危急存亡之秋。」弗瑞克斯誦唸著。對一個譴責世俗享樂的人而言,他的吃相相當優雅。她喜歡看著手指頭與兩根叉子的舞動。她懷疑他在道貌岸然的修行生活背後,還暗藏著對安逸生活的渴望。

「每一天都是我們的社會危急存亡之秋。」她在跟他嬉笑怒罵,以男人常用的口吻回應他。可愛的呆頭鵝,他沒聽出她話中的反諷意味。

「我們站在十字路口。偶像崇拜隱隱逼近,傳統價值岌岌可危,真理遭到質疑,道德蕩然無存。」

他並不是對著她說話,而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暴力與魔法之場面的長篇大論做練習。弗瑞克斯有一點與眾不同,就是他在瀕臨絕望之際,能夠將之轉化成對他的終身職志之助力。她吃力地坐到一張長椅上。她腦中有一整團的合唱團在無言地詠唱!這是不是分娩的自然現象?待那個愛管閒事的婦人今天下午過來打聽她的情況時,她要請教她。不過她不敢開口。她不願放棄她優美的腔調,他們發現她的腔調已受到影響──不過她可以避免對這些芝麻瑣事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弗瑞克斯注意到她默不作聲。「妳該不會為我今天離開妳而生氣吧?」

「生氣?」她揚起眉毛,彷彿她從來沒萌生過這種念頭。

「歷史藉助卑微小人物的義肢匍匐前進。」弗瑞克斯說:「同時凝聚更大的永恆力量。你無法兩者兼顧。」

「我們的孩子或許不是個卑微的小人物。」

「現在不是抬槓的時候。難道妳要讓我由今天的神聖工作分心?我們正面臨在魯西馬金地區出現的真正邪惡。我如果坐視不管,真是生不如死。」他是當真的,她也是為了他這種執著而愛上他;不過,當然,她也因此而厭恨他。

「威脅臨頭──它們會再來。」她對這個話題就說到此為止。「你的兒子只會誕生一次,而若我腹內羊水的翻騰是種徵兆,我想應該就在今天了。」

「還會再生其他的孩子。」

她掉過頭以免讓他看到她臉上的怒氣。

不過她對他的怒氣也無法持續太久,或許這是她的道德缺陷。(通常她不大喜歡為道德缺陷而操心,嫁給一個牧師似乎已足以讓一對夫妻滿腦子的宗教思想了。)她繃著臉陷入緘默。弗瑞克斯細嚼慢嚥吃他的早餐。

「是惡魔。」弗瑞克斯嘆了口氣說道:「惡魔降臨了。」

「在孩子即將出生的日子不要說這種話!」

「我指的是魯西馬金地區的誘惑!妳也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梅蓮娜!」

「話說出口就算數了,說話就要算話!」她回嘴。「我不要求你將全部心思都擺在我身上,弗瑞克斯,不過我確實需要你多少關心我一點。」她將平底鍋猛然摔在靠在小屋牆壁的那張長椅上。

「呃,我也有同感。」他說。「妳認為我今天面對的是什麼?我要如何說服我的信眾不要受到偶像崇拜的蠱惑?我今晚回來時或許已經敗給一個精明的蠱惑。妳今天可能會生下一個孩子,我則可能會面臨失敗。」儘管如此,他說這句話時仍滿臉自豪;為了崇高的道德而敗下陣來,對他而言是求仁得仁,了無遺憾。這與分娩時的血肉模糊及喧嚷吵雜怎能相提並論?

他終於起身離開。這時湖面颳起一陣風,將廚房炊煙的頂端吹得一團紊亂。梅蓮娜思忖著,那看起來像是水聚成的煙囪,以越來越窄小、集中的漩渦往下盤旋消失。

「好好保重了,我的愛。」弗瑞克斯說道,雖然他全身上下已顯得道貌岸然。

「好的。」梅蓮娜嘆了口氣。胎兒在她下腹揍了她一拳,她必須再匆匆前往戶外廁所。「表現得莊嚴神聖一點,我會想念你──我的支柱,我的護胸甲。也要設法別被宰了。」

「憑藉著無名的神之意志。」弗瑞克斯說。

「還有我的意志。」她褻瀆神祇地說。

「將妳的意志運用到該用的地方吧。」他回答。這時他已成為牧師而她則是個罪人,她不大喜歡這樣的關係。

「再見。」她說著,選擇戶外廁所中的惡臭與解脫,而不在他沿著通往魯西馬金的路上大步前行時與他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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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icked20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